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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月末，山西運城，我出外勤。

這次陪同的是一位開律所的老師。老師平時工作很忙，還在外面兼了許多課程，是真正的傳道、授業、解惑——“一條龍”專家，在他的專業領域有著專門而精深的研究。大概就是出于這種原因吧，老師對知識點能涵蓋到非專業領域的人士很容易產生認同感。

我很榮幸地被這樣認同了一回，緣由就是“合歡”。

1

走在那個充斥著濃郁的鄉土氣息的校園中，老師隨口問了一句：“不知道這是什么樹……花還挺漂亮的……”原本一心只顧盤算今晚誰管吃飯、明天誰負責住宿之瑣事的我，這才抬起頭，并注意到那一棵棵樹確實開花了——那么，又到了畢業的時候了。

“這種樹的花是簇狀的，葉子是對生的，晝開夜合，所以學名叫做合歡，又因為長得很像馬身上掛著的纓子，所以俗名‘馬纓花’。”

“哦？一般人對動物可能還認識些，你居然還認得植物？”

我不由地慚愧道，“其實，我也就認識這幾種，能認識合歡，是因為曾經專門研究過。”

“哦？”

“很多學校都種有合歡樹，但她卻是開在6、7月份——畢業的時候。有時就想，合歡都開花了，人卻散了，不知道這是大自然對人類的諷刺還是補償。”

老師對我突發奇想地傷春悲秋之論一笑置之，于是我也只好付之一笑。

事實上，提起合歡，我所傷感的還不止這些。

2

第一次見到這種植物是在十多年前，之所以能認識她，是因為在老家陪我過暑假的哥哥教了我；之所以那年我要留在老家過暑假，是因為爸爸在那兒出了車禍。

那個暑假回來后，我按照老師的要求交了一篇關于暑假見聞的作文。與其他同學偽造打工經歷、抄襲范文軼事不同的是，我真實地記載了家庭的不幸和我的悲傷。那篇作文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好評，并被推薦參賽。我懷著一絲酸楚嘲笑恭喜我的同學：“那樣的真情實感能不打動人嗎？”同時，我懷著更多的酸楚嘲笑自己：“合歡”對我的家庭而言再也不具有任何美好的人文含義，她——只是一種植物而已。

有了這樣的認知，我對合歡的感情開始淡漠起來。盡管最初很喜歡她粉粉絨絨的花朵和枝繁葉茂的濃郁綠色，我卻不再會為看到一棵新的合歡樹而感到驚喜。十年前，帶著這樣偏執的信念走進大學校門時，我也不再為老圖書館前那一左一右如華蓋般繁茂而瀟灑的合歡動容。直到大學畢業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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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確實只是個巧合。從文東樓辦完所有手續后，大家要準備在校門口照集體照，而我們的文東樓剛好在圖書館對面，大家約定的集合地點就定在了圖書館門前、那棵大大的合歡樹下。

那天剛下過雨，被打落的合歡花黏在翠綠的草坪上，書寫了一地的“凄凄慘慘戚戚”，讓人不能不注意到她。望著這樣七零八落的合歡花，我從一位室友那里得知了另兩位室友各自與男友分手的消息。這倒也不奇怪，大四本來就是前途未卜的關頭，如果目標不是“無論如何都要永遠在一起”的話，兩人在畢業時分手就成了再自然不過的事，甚至兩人都不覺得有傷心的必要。校園里有很多這樣的故事。

只是，在那一刻，我突然覺得冷，從頭到腳都徹骨的冷。合歡花開成火紅的一團，還不是一陣雨后就零落成泥；前一個晚上在“散伙飯”上還難舍難分的我們，今天還不是難掩眼中的好奇和欣喜，準備作鳥獸散各奔前程？親情、愛情、友情在我們的人生中來來去去、停停走走，或許有很多相聚的歡喜，卻終究抵不過離別的結局。人總是要往前走的，沒錯，卻也無奈。

4

六年已過，再抬頭看那一簇簇嬌柔的粉紅色，我不再木然，也不再震撼。心中或有一絲波瀾，那蕩起波瀾的物件卻能瞬間沉入心底。就當是隨著成長又擊破了一個童話，我不再追著流星許心愿，也不再對著合歡空余恨，它們都承載不了人類反復無常的心事。

合歡，盡管特殊，她還是一株植物，只不過，她是一種很特別的植物。